島嶼上的玄武岩 作者:渡也
去年十一月一個周末的下午,我搭飛機去澎湖文化中心演講。演講前,在文化中心辦公室與劉主任談文論藝,外面朔風野大,突然有一種奇妙的感覺:我們就坐在海中聊天。也許由於澎湖被海從四面八方擁抱著,所以我才有這種幻覺吧。

那晚我住在澎湖,也有住在海底的感覺。這是我此生第二度在澎湖過夜。身為澎湖人的我,四十五年來竟然只在澎湖住過兩夜。我相當自責。臨睡前,特別到那座著名的古廟前吃消夜。走在細雨的街道,不禁想起曾住在這裡的作家沈臨彬和友人何寄澎。

隔天早上搭計程中至馬公機場,沿路看到有些人頭綁布條,在冷風中拫臂疾呼。在如此偏僻的鄉間,竟也有街頭抗議的活動,令我驚訝!使我有置身台北立法院前示威隊伍之感。透過司機的解說,才知道原來政府擬在望安鄉東吉嶼設置核廢料最終處置場,鄉民誓死反對。頭可斷血可流,核廢料不可留。多少年來,政府口口聲聲核廢料絕對安全,甚至可以抱著睡。修辭學的誇飾技巧使用到爐火純青的地步。
「那,為什麼不將核廢料放在台北市?」我對司機說。
「放在台北台電公司最好!」司機的反諷簡潔有力。故鄉的人心志堅定一如島嶼上的玄武岩。

和鹿港小鎮不同,我的故鄉有霓虹燈,但是,人口大量外流,土地貧瘠,嚴重缺水。奶奶不要,舅舅不疼,澎湖的身世已經夠可憐了。諸多建設遠不如其他縣市,政府不但未向澎湖大聲說抱歉,如今又想欺負東吉嶼。思及此,感一陣辛酸。

當飛機急速爬升,我俯視在風中屹立不搖、沈默無語的澎湖,想起核廢料、反核人士和東吉嶼,想起自己竟在此時此刻掉頭遠去,竟未留下來加入反核的隊伍,心中實在難過萬分。


-本文出自「烈焰之子:玄武岩」-